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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小段(上)

没有来得及准备,写个什么都没讲的小段子

 

清明小段(上)

 

团部的庆功舞会,名头有些莫名其妙,从河南回来述职的一干军官,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功劳可庆。


方孟韦一早就被拽到团部的礼堂,布置舞会的会场,他刚进团部不久,正是被使唤的时候。


他穿了一套浅色的三青团制服,还崭新得发亮,个子虽然抽高了,却还是细瘦得像个孩子,面上依然有些少年气的肉感,眉目英气,只是没有什么表情。


他站在一群举手投足间充满野心和希冀的青年男女之中,总是突兀的。


会场里过来帮忙的干事和同学里,他年纪最小,又只念到中学,学生都不大愿意理他,有眼色的干事晓得他是方家的小公子,偶尔照拂一下,安排些轻松的事情给他,却也不会把出风头的机会让与这样不灵通的孩子。


重庆这几天一直小雨连绵,阴郁潮湿,远不如河南清爽,舞会开场的时候,有几位军官骂骂咧咧,诅咒这鬼天气鬼地方,看样子之前已经在什么地方喝得半醉了。


汤恩伯总司令卖了中央团部的面子,亲自到场坐了坐,还上台讲了几句,故作和气地问了几个年轻团员要不要到河南来抗日报国,他当时并没有把这里的一切看在眼里,也不会想到过不了两年,他就会因为一场大败,回到这方小小的团部挂一个闲职。


舞热酒酣,长官们意味深长地早早退场,这些军官便越发肆无忌惮,把一场舞会生生变成了半个欢场。


方孟韦立在角落里,对于眼前的场面十分厌烦。


方家家教严苛,教化子孙行正坐端,即便身处混沌,也自然生出一份超脱世事来。


他却仿佛是那个家里不成器的,做不到熟视无睹,独善其身,总会气郁恼怒,心中有化不掉的愤然。


组织干事与几位军官聊了几句,转头看见他一个人站着,不去找女孩子调情,也不去攀附高阶军官,便叫他回去,不必一直耗在这里。


方孟韦本也不愿意留着看这些胡乱事情,朝干事点了头,穿过中央大厅,往门外走,却有一位女同学撞到他身上,他反手一捞,将人扶住了,低声问道:“你没事吧。”


女孩子面红似血,垂着头喃喃道歉。


方孟韦见她神色不对,便朝她跌过来的方向望过去,只见一个已经大醉的高阶军官被副官扶着,嘴里不干不净地,指着女孩叫她滚。


他素来不喜那些趁醉占女人便宜的长官们,于是把那女同学往身后拉,自己则要去说上几句,哪知那女孩竟挣开他跑走了,副官是个机灵的,见他这幅架势,抢在前面开了口:“我们旅座也算年轻有为,人也长得精神,总有同学主动过来结识,只可惜我们旅座忒正经,不肯逢场作戏,缠得紧了就要发脾气,惹不得的。”


方孟韦听了便知是自讨没趣,绕开他们,走了出去。


他出了舞会,倒没有回家,去团部食堂的后厨寻些吃的喂猫,途径小花园,听见两个女同学在里面说话,娇滴滴的:“你说的那个杜旅长十分吓人,我笑着同他讲两句话,他就要朝我瞪眼睛的。”


“你怎么这么胆小,他瞪你你便走了?我可跟你说,他才三十出头,现在就是少将旅长了,日后保不准还要升的,你若是攀上了他,转个身可就是官太太喽。”


“还是算了吧,他喝得这么醉,我好心去搀扶他,被他猛推开,险些摔倒在地呢,我听旁人说,他这次丢了守城,说不准要降级的,还背着通共的嫌疑,搞不好没两天查实了就要拖出去枪毙的......”


方孟韦这么一听,就知道刚才那位喝醉的长官是谁了,鼎鼎大名的杜见锋杜旅长。


他身在三青团中央团部,本就是个信息的大漩涡,战区的情况一个赛一个关心,中午在食堂遇见都要聊上两句,前一阵说豫中不太平,日军觊觎郑州,意图攻打阳城做跳板,就是这位杜见锋杜旅长,率领国军仅仅一个旅的兵力死守阳城,因为迟迟等不到援兵,几乎全军覆没,虽然重创日军,但是阳城到底还是丢了。军部的处分下的很快,并且通报了各个部委,有的干事看了文件,便开玩笑道:国军与日寇在豫中对峙数年,没有打杀过一队日军,那几位长官却是该升迁升迁该捞钱捞钱,这位杜旅长虽丢了城,毕竟也是实打实和那些日本人拼了命的,倒是得了处分,也算是奇事一桩。


方孟韦当时就在旁边听着,心里对这位杜旅长高看一眼,印象深刻。如今想来,自觉若是这么个情形,早早醉了倒也无可厚非。


夜色里濛了小雨,方孟韦也不打伞,转到食堂后身的犄角处,将吃食放在地上,不多时,便有一只橘色的小猫小心翼翼凑过来吃东西。


原本食堂后身藏了好几只猫,却不晓得碍了谁的眼,都给毒死了,这只橘色的命大,病了一场,跌跌撞撞地活了下来,许是经历了这么一场,警惕心极高,只肯吃方孟韦喂的东西,偶尔还会撒娇,用额头去顶方孟韦的手指。


方孟韦蹲在檐下歪着头看猫吃东西,觉得它孤零零地,和自己一样,大概可以彼此做个伴。


橘猫吃着吃着突然弓起身子,发出气音的“嘶”声,就像是攻击之前的警告。


方孟韦一惊,抬头去看,没想到是那位喝醉了的杜旅长,手插在口袋里,身子倚着屋角,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。


方孟韦坦然的回视,发现那位副官先生说的没错,他们旅长长得真好,只是眼神锋利如刀,气质颓然似渊。他任杜见锋看了一会儿,终没有等来人家半句问话,便又低下头去安抚猫咪。


橘猫嘶了两声,没有止住高大男人蹲在它跟前,便又开始埋头吃食,不再理杜见锋。


方孟韦看看橘猫,又看看蹲在旁边看得十分认真的杜见锋,慢吞吞地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。


杜见锋扬眉,目光缠着他一圈两圈,仿佛要缚得紧紧的,然后落在巧克力上。


去拿巧克力时,握了方孟韦的手。


他的手粗糙有伤疤,却干燥温暖,熨烫着方孟韦的指尖。


方孟韦看着他把巧克力从锡纸里剥出,放进口中,浓稠的甜和浓稠的苦搅拌着味蕾,男人微皱着眉。


此时橘猫发出柔软的叫声,方孟韦唇角噙了一抹笑,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顶。


男人盯着他的动作,也把头伸了过去。


方孟韦顿了顿,手微微地抖,好一会儿,才轻轻落在男人的头顶。


发蜡的触感厚重,却能感觉到发丝本来是很柔软的。


方孟韦小心翼翼地摸了摸,被人紧紧抱住。

 

滚烫。


两人,一猫,一缕光线,一撮雨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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