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触碰则死 7

7.

部队后撤,受伤的毛利民被放在担架上抬上抬下,胡参谋得知方孟韦被杜见锋留下,倒也没说什么,只是顺便把照顾毛利民的任务交给了他。


懂些急救常识,还没有其他工作,他正好。


只可惜没过三天杜见锋就不干了,他被毛利民跟惯了,平日吃穿上倒还能将就,旁的事物就乱了营,临时过来帮忙的勤务兵虽然也算机灵,但是杜见锋不知怎么就是用着不顺手,他这几日脾气见长,做事躁得紧,连李旅长都受不了他那操行,撵他回自己团里,眼不见心不烦。


他招猫逗狗地逛了一圈,回了自己的营帐,看见桌子上的地图纸张什么的被收得干干净净,找了几圈才发现都整齐地放进铁皮箱子里,不由得又发了火。


今天轮班的小伙子低着头抖得厉害,杜团长脾气大,能把人骂得钻到地底下去。


方孟韦正赶上这个时候过来,见他在骂人,也不在意,静静地溜边儿进来,到他的铁皮箱子里翻东西。


杜见锋这边骂着,自然还分出一半精神看他做什么,渐渐也就收了怒气。
方孟韦打开箱子,看见里面东西多了,踮脚俯身去拿,顺口抱怨:“你怎么把地图什么的都放进来了?下面的东西都看不到了。”


杜见锋说:“你要找什么?”


“毛大哥说我要是陪着他无趣,就到你这里找本书看,他说当年李旅长逼你学习,给你弄了不少书。”


方孟韦的一身军装实在肥大,他便将裤腿挽上几折,如今从身后看,正好露出纤细白净的脚踝,恰到好处的弧度尤为讨喜。


杜见锋见他有些吃力,便凑过去帮忙。他贴着方孟韦的后背,也探身去看箱子,身上的热度透过粗布沾染到少年微凉的皮肤上。


小孩任他贴了一会儿,时间长了就嫌他热,扭身把手里的地图和草纸塞给杜见锋,反身从箱底拿了一本书,也顾不上选一选,啪地合上箱盖:“你热死了。”


杜见锋放下地图和草纸,一副无赖相:“你身上倒是凉快。”


方孟韦不理他,把地图什么的都铺好,转身认真地和被晾在原地的勤务兵说:“他桌上的这些纸都不要碰,那都是乱中有序的,团长还要用的。铁皮柜子平日要给他锁好,钥匙挂在把手上,里面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整理,你多帮他收拾衣服被褥,端饭倒水就行。”


这些事情方孟韦从没有做过,但是他仗着聪明,看着毛利民收拾过两次便猜得出来,此刻端起架子教育人,倒是似模似样。


晒得黝黑的小伙子听了他的话,半天才说:“小兄弟,俺明白了,可俺就今天一天过来,明天是别人。”


方孟韦没想到是这样,听见杜见锋噗嗤一声笑,自己瞬间涨红了脸,他反应极快,故作镇定地说:“那你就回去告诉明天要来的人需要注意什么,明天的人再告诉后天的人,一个告诉一个,难道还要天天惹他生气呀。”


对方赶紧摇头:“团长生气可吓人咧。”


方孟韦抱着书,也不看杜见锋一样,直直走了出去。倒是杜见锋跟在他后面,走了几步,方孟韦转身冲他瞪眼睛:“你跟着我干嘛?”


杜见锋叼着烟,嘴角勾着笑:“老子去换药,顺便看看毛利民,怎么?你还不让?”


方孟韦转身继续走。


杜见锋到了卫生连,让护士按在板凳上重新包扎了肩上的伤口,他抬头看见小孩远远站在门口探头探脑,触到自己的目光扭头就跑了。


他去看毛利民的时候,小孩就坐在床头的小凳上翻着书页,毛利民就这午后的阳光昏昏欲睡,眯着眼看到他来,生生挣扎醒了,靠在枕头上和他说话。


小孩放下书,尽职尽责地给毛利民调整了枕头的角度,然后坐到床脚,荡着两条小腿望着他们两个闲聊。


“这回知道害怕了吧,愣子一个,炸弹下来了还不卧倒,老子都白教了。”


毛利民急得立眉毛:“我倒了,我倒了,当时炸弹飞下来的时候,我还以为死定了呢,把我卷出去好几圈。”他嘿嘿嘿地笑,“团长,我命大吧,一睁眼,妈呀阎王老子吧,凶神恶煞的,结果仔细一看,这不是我们团长嘛。”


方孟韦被逗得抿嘴笑,圆圆的眼睛弯成半圆,蕴着点点阳光的碎片。


杜见锋双手插进口袋,看着他笑,半晌才对毛利民说:“你小子仗着是伤号,满嘴胡说八道,等你好了,看老子不踹死你。”


“团长,你这么说我还敢好吗?”毛利民要拿水杯,不让方孟韦动作:“没事,我用这边的手能拿。”


杜见锋盯着他动作,说:“恢复得不错。”


毛利民到底还是憨厚人:“是啊,估计再有几天就差不多了,其实现在不用小孩都行,事情我自己都能做,再有也就是叫护士打个针。”


“那就好,”杜见锋把方孟韦从床尾拉下来,牵住他的手:“小孩我借走几天,勤务那帮愣小子成天惹老子生气,还不如他呢。”


说罢拽着人走了。


毛利民看着他俩的背影,张张嘴,又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
杜团长果然像李旅长说的那样,雁过拔毛,贼不走空......


方孟韦被杜见锋拉着走,仰头说:“你借我怎么不问我愿不愿意?”


杜见锋歪着头看他:“胡参谋把你安排照顾毛利民,你就归毛利民了,现在我从毛利民那儿把你借过来,你就归我了,问什么愿不愿意。”


“我又不是小猫小狗,怎么就归你了?”


杜见锋逗他:“你不仅归我了,还得伺候我呢。”


方孟韦回了他一个“呸”。


“杜见锋,”小孩叫他的名字:“毛大哥是被轰炸机炸伤的吗?”


杜见锋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,只答:“是,那小子命大,没死。”


少年显露出激动的神色:“即便落了炸弹,也有可能活着?”他猛地向前走了两步,抹了一把眼睛,转过来却是带着笑,那种眉宇舒展的欣然,他边倒着走边看着杜见锋说,“那就是说,我的妈妈和妹妹可能还活着。”


杜见锋被他这样拉着,还要仔细他别被绊倒,可爱的圆指头在他手心里微微蜷起,因着两人的动作时不时刮碰手掌上的老茧。


然而杜见锋却在心中惦念如何让小孩明白,毛利民是非常幸运的,而希望不能寄托在幸运之上。

 
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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